这次河北疫情主要发生在农村,这也提示我们以往对农村地区疫情防控工作强调得还不够。那么,你知道中国北方疫情何以至此吗?

河北疫情警示录

本刊记者/杜玮 李明子 王天译

发于2021.1.25总第982期《中国新闻周刊》

参加完远房表亲的婚礼,家住石家庄正定国际机场附近小果庄村的田桂蓉就开始咳嗽,起初她和家人都没在意,以为是小感冒,吃点药就好了。五天后,1月2日凌晨4时,61岁的她感到发冷、胸闷,伴有咳嗽、咳痰,体温达到38.7℃。

在新冠疫情从未远去的特殊时期,发烧可不是小事。当天凌晨5点,田桂蓉儿子开车1个多小时把她送到了位于石家庄市区的河北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医生格外警惕,对田桂蓉用两种不同方法做了3次检测。4小时后,田桂蓉被确诊为新冠病毒感染者,她也是这次河北疫情的首例确诊病例。警报由此拉响。

截至2021年1月18日24时,河北省现有本地确诊病例800例,无症状感染者168例,石家庄市累计确诊病例766例,成为重灾区。河北第1例确诊病例不是“零号病人”。河北疾控中心应急办主任师鉴表示,初步估计河北零号病例早于去年12月15日。病毒已经在村庄间隐性传播了一段时期。

也是一年前的元旦前后,新冠病毒出现在武汉,并在后来成为一场大暴发,当地确诊人数最终超过50000人,死亡3869人。时隔一年,与武汉一样同为省会、同样拥有1100万人口的石家庄,如今也遭遇着一场危机。在全国范围内,从1月12日起,新增本土确诊病例连续4天破百,黑龙江、北京、辽宁等地疫情呈现出局部暴发或散发态势,临近春节,人们的神经再度紧绷。

病毒在村庄里快速传播

与武汉疫情主要发生在城市不同,此次石家庄疫情主要在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农村迅速蔓延。

从石家庄市区驱车一路向东三四十公里,才能到达此次疫情的“暴风眼”藁城区增村镇小果庄村。与小果庄村同样成为此轮疫情重灾区的,还有与之相距不到两公里的刘家佐村、南桥寨村,三个村累计确诊病例约占石家庄市目前总病例数的50%。这几个村庄都分布在距离石家庄正定机场10公里的范围内,村子附近还有石家庄代管的县级市新乐市和正定县。

整个增村镇共有20个行政村,村民6万人左右,其中小果庄村居民4700多人。和中国大多数农村一样,增村镇的年轻人多向往城市,外出打工,留守的多是老人、妇女与孩童。截至1月18日,石家庄的确诊病例以农民为主,病例平均年龄为45岁,60岁以上占27%,女性病例数是男性的1.5倍,中小学生确诊人数将近70人。

房令伟是小果庄村村民,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村里年轻人以开店、到周边村镇家具厂、食品厂、鞋厂打工、开大货车等方式谋生。小果庄村靠近机场,有村民在机场做保安、担任运输行李车辆的驾驶员,还有人去石家庄市区打工,甚至通过劳务输出出国务工。相比年轻人,留在村中、居家未外出的多为50岁以上的人群,以女性为主。

在增村镇,如果以耕地面积来计算,几个村的人均耕地面积不足1亩,地理条件促成了人口的高度集中。由于村与村之间相距不远,几个村的居民来往密切。在网购取代逛商场成为城里人购物方式的今天,赶集仍是村民们的一件生活大事,50岁上下的女性是赶集的主力军。

小果庄村每月农历初八、十三、十八,就会举行一次集市,周边村民都会赶来。房令伟说,相比周边村庄,小果庄村经济条件较好,村口有好几条公交线路的站点。流调信息显示,单单2021年1月1日,就有来自南桥寨村、北桥寨村、小果庄村等村的13例确诊病例曾到小果庄村赶集,新乐市下属村镇的村民也会开私家车前来。从去年12月到2021年1月初,周边地区到小果庄村赶集的确诊病例共达21人次,有村民在赶集前已经出现鼻塞、咳嗽、乏力、厌食等症状。

除了赶集,居家女性们蜂拥而动的另一项重要活动就是婚宴。房令伟说,确诊病例中女性偏多,是因为女性参与的社交活动较多。在婚礼中,村里女性会担任鼓手、吹奏各种乐器,村里还有婚丧队,当地有年底举行婚礼的风俗。

与近250人一起,田桂蓉2020年12月28日参加了位于机场附近的欧景生态苑的一场婚礼。婚礼现场有人佩戴了口罩,有的人没戴。最终,这场婚礼中有二十多人确诊。另两场婚礼分别于2020年12月30日和2021年1月1日在南桥寨村的好运来饭店举行,参与这两场婚礼的确诊人数分别为9人和26人。如果以“婚宴”“婚礼”为关键词检索流调信息,去年年末到今年年初,石家庄确诊病例参与婚宴达124人次,小果庄村一名44岁的女性从2020年12月30日到2021年1月2日的短短四天里,参加了三场婚宴。满月宴也是村民们热衷举办和参加的活动,因参加满月宴而“中招”的为9人。

宗教活动也是容易导致疫情范围扩大的因素。石家庄相关负责人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小果庄村有信教群众122人,信仰基督教。疫情暴发前,一些信教群众曾在该村一户人家里有过聚集活动,同其他聚集活动一样,容易造成疫情扩散。

让病毒得以快速传播的一个重要因素还在于小果庄村地区四通八达的交通。省道穿小果庄村而过,村庄紧邻机场、正定高铁站与高速公路,刘家佐村距京港澳高速石家庄机场东出口仅3公里。1月15日的一个确诊病例的行程轨迹勾勒了小果庄村的区位与交通的便利。该病例是小果庄村人,女,30岁,2021年1月1日乘坐G627次高铁,由北京出发,路上只需1小时10分钟,于上午9点15分就到达正定机场高铁站,随后乘私家车到新乐市信誉楼商场购物,下午3时就已返回家中。

在增村镇的村民中,有不少是开大货车运煤的司机,他们的行动轨迹遍布陕西神木、山西忻州市宁武县、河北省辛集市奥森钢厂、玺宸热能有限公司等地。1月15日的一例确诊患者,从1月3日开始,驾驶货车穿行神木市、湖北恩施市、河南南阳市与郑州市等4地,在1月7日晚从京港澳高速石家庄机场东出口下高速后,因交通管制被直接转运至指定隔离点,在集中隔离观察时确诊。

农村私家车的普及也让病毒搭上了走得更远的顺风车。在石家庄的766例确诊病例流调信息里,以“私家车”为关键词搜索,可以发现,病例乘坐私家车出行的次数为242次,如果再以“自驾车”为关键词搜索,自驾车的出行次数为402次,两者相加,即从2020年12月下旬起的一个月里,平均每名确诊病例乘私家车出行近1次。

石家庄市疾控中心流行病防治所副所长郭建花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从发病时间和发病人数来看,小果庄村、南桥寨村、刘家佐村病例发病时间较早,感染人数较多,基本可以判定,病毒最早是从这几个村传入,再向周边村镇、县市区扩散。

据郭建花透露,疫情发生后,他们对增村镇小果庄村、刘家佐村等重点村庄进行了全员血清学检测。抗体IgG阳性的村民意味着感染时间较早,病毒已清除或痊愈,具有溯源价值。目前选定了几名IgG阳性的村民,分布在这几个村中,男女都有,各个年龄段都有,特异性不明显。结合病例最早的发病时间、血清学监测结果、核酸CT值、首例报告病例基因测序结果等因素,综合考虑,推断此轮疫情最早的源头很可能在2020年12月1日左右。

因疫情的首发地与重灾区都临近机场,流调人员首先考虑了病毒由机场输入的可能性。但郭建花说,检测了机场的环境样本与入境隔离点的环境样本,都没有发现阳性。中疾控副主任冯子健此前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则指出,“从病毒溯源结果看,病毒是境外输入病毒,但是否和机场相关,还在调查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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